《TED中文》文字稿:太空惊魂!突然失明的宇航员教你怎样克服恐惧|Chris Hadfiel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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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做过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? 或者我这么问吧:你做过最危险的事情是什么? 你为什么要做它?
我知道我做过最危险的事是什么。因为美国宇航局算过。回顾最初的五次航天飞机升空发生灾难的机率,在那五次发射当中是九分之一。即使在我首次登上航天飞机的1995年,现在我们回头看,那架编号74的航天飞机,失败机率仍然有大约百分之三十五到四十分之一左右。有点风险。
所以那天真的很有意思。你在肯尼迪航天中心醒来,这一天,你即将出发前往太空,你意识到,在这天接近尾声的时候,你要么光荣地、毫不费力地在太空中漂浮着,要么就已经死了。你进入肯尼迪航天中心,走进更衣室,就是那个我们童年心目中的大英雄用的同一个更衣室,尼尔·阿姆斯特朗和 巴兹·奥尔德林也曾在此更衣,随后登上阿波罗号火箭前往月球。
我穿着加压服,乘坐宇航局的厢式车,向发射台驶去。当你即将抵达肯尼迪航天中心,通常是黎明前, 距离你不远处的, 被氙气大灯照得锃亮的, 就是你将搭载的宇宙飞船——它会带你离开这个星球。我们全体人员坐在车里很安静,手牵手,看着那宇宙飞船越来越大。我们搭乘电梯上去,用手和膝盖爬进太空飞船,一次进一个人。我挪动到我的椅子上,让自己坐定下来,背部紧贴座椅。接着,舱门关闭了,突然间,我一生都在梦想和不敢承认的事情正在成为现实,我从九岁开始就有的梦, 现在突然在未来的几分钟内就要成真了。
航天飞机是非常复杂的运载工具;它是有史以来最复杂的飞行工具。在宇航界,我们有一种说法是, 问题没有最糟只有更糟。 (笑声) 你在驾驶舱内头脑十分清醒;你在想着所有你需要 完成的事情,包括所有的开关和所有的小闸门。随着时间越来越近,你也越发兴奋。在发射前的三分半钟,背后巨大的喷射器,其尺寸如同教堂的大钟,来回摇摆。感觉就像整个宇宙飞船随之摇摆,仿佛你脚下的飞船是活的,像是大象要站立起来。然后在发射前约30秒时,飞船完全地活动起来—— 准备好要出发了——加速处理器在运行,计算机都是自控的,它已准备离开这个星球。在发射前15秒的情况是这样的: (视频)声音: 12、 11、 10、 九、 八、 七、 六... (航天飞机准备起飞) — — 开始,二,一, 助推器点火,发射航天飞机, 返回空间站,铺平道路...... (航天飞机起飞)
搭载航天飞机感觉到的是难以置信的力量。你被比自己强大许多的东西握在手中。它剧烈地摇晃着,让你难以集中精神操作你面前的设备。就像你在巨型犬的下巴里,你后背好像有一只脚正抵着你,将你推向太空, 疯狂加速直冲云霄,带着你穿越气层,而你身在一个非常复杂的环境里, 要专心、紧盯飞行器, 经过一道道关卡的同时,你的脸上绽放的微笑愈来愈大。
两分钟后,固态火箭助推器爆炸脱落,你只剩液态引擎,含有氢和氧,这感觉犹如你在高速赛车,脚踩在地上,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前进。你变得越来越轻,我们所感受到的推动力越来越强。这种感觉就像有人在往你身上浇筑水泥似的。终于,在约8分钟40秒之后,我们到达正确的高度,正确的速度,正确的方向,接着引擎关闭了,我们失重了。我们还活着。
这是一次奇妙的体验。但我们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呢?为什么要做如此危险的事情?
在我看来答案是相当简单的。在我年轻的时候,我就发现这是我想要做的事。我观看了人类第一次的月球行走,对我来说,这太清楚了——我想要自己未来也成为这样的人。但真正的问题是,你如何处理随之而来的危险,和伴随危险而来的恐惧呢? 你如何区分恐惧与危险?
在心里有了那样的目标,我就过上了一种所有小细节都不肯放过的生活,一切都为了让这个梦想成真。
为了去太空帮助建立国际空间站,你搭乘一辆价值上百万英镑的交通工具,它以五英里每秒、八公里每秒的速度绕地球飞行,相当于一天内绕地球16次,飞船装载了200场有待在太空中完成的实验,这些实验将会解释宇宙是由什么组成的。但也许更重要的是,它能让我们以独特的视角看这个世界,这是不可能通过任何其他方式完成的,能够在这样的高空往下看你会惊讶到连下巴都掉下来——转动着的地球华丽得令人瞠目结舌,像一个会自动旋转的画廊,展览着最奇幻的艺术品,而这件艺术品就是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。而因为这样的速度,每45分钟你就会看到一次日出或日落,持续半年之久。
最棒的部分,是出舱行走在太空里。你搭乘着“单人宇宙飞船”,也就是你自己的的宇航服,你将会和世界一起穿越太空。这是个完全不同的角度,你不是抬头去看宇宙,而是你和地球一起在宇宙中翱翔。你用一只手抓住飞船,看着世界在你身边转动。它无声地呼啸著,倾泻出各式各样的颜色及质地在你旁边,使你万分著迷。如果你能将视线移开,去看看手臂底下其余的一切,它是深不可测的黑暗,带着一种奇特的质地,让你觉得好像能把手伸进去似的。你一只手紧紧抓住飞船,那是你与其他七十亿人唯一的连结。
我在飞船外进行第一次太空行走的时候,我的左眼失明了。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。突然间,我的左眼就失明了,并伴随着剧烈的痛苦,我不明白眼睛失明的原因。我考虑着,下一步该怎么办呢?我想,也许这就是我们人类有两只眼睛的原因,所以我继续工作着。但不幸的是,在失重情况下,眼泪不会掉下来。所以你眼里的液状球体变得越来越大,与你的眼泪混合在一起,直到最后,液态球变得很大,表面张力让它跨过你的鼻梁,像一个小小的瀑布,进入你的另一只眼睛,于是我就彻底失明了。那时我在太空飞船的外面。
那么你最可怕的遭遇是什么?
也许是蜘蛛。很多人都害怕蜘蛛。人们确实会害怕蜘蛛——蜘蛛令人毛骨悚然,它们有长长的毛茸茸的双腿,有种蜘蛛,叫隐居褐蛛——非常可怕。如果棕色隐士咬了你,你的腿上将会出现可怕的大面积肌肉坏死。现在可能就有一个隐居褐蛛在你身后的椅子上。你怎么知道有还是没有呢?如果有一只蜘蛛爬到你身上,你就会疯狂地打它,因为蜘蛛都很可怕。那你现在可能要问了,喂,到底有没有一只隐居褐蛛在我旁边的椅子上?我不知道。有隐居褐蛛在这里吗?
如果你真的做过研究,你就会发现,在世界上有约5万种不同类型的蜘蛛,在这5万种蜘蛛中,大约有二十多种是有毒的。如果你在加拿大,冬季寒冷,在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有约七百二三十 种不同类型的蜘蛛。其中有一种是有毒的,它的毒液甚至并不致命,它会蜇你让你有刺痛感。那种蜘蛛身上还有着美丽的标记,好像在告诉人们“我很危险,我的背上有个大大的辐射符号,我是黑寡妇。”所以,你只需稍微小心,就可以避免碰到蜘蛛—— 蜘蛛生活在离地面很近的地方,你在路上走着,永远不会碰到一张蜘蛛网,被上面的黑寡妇蜘蛛咬伤。黑寡妇蜘蛛不会编织这样的蜘蛛网,它们的网通常会在角落里。它名叫黑寡妇,那是因为母蜘蛛会吃掉公蜘蛛;它根本不在乎你。因此,事实上,下一次你看到一张蜘蛛网的时候,你不需要感到恐慌,也不需要拿出原始人般手舞足蹈的求生反应。危险与恐惧完全不同。
你如何能够克服它?你如何能改变自己的行为?
很好办。下次当你见到一张蜘蛛网的时候,先仔细端详一下,确保它不是黑寡妇蜘蛛的网,然后你穿过它。后来,你看到另一个蜘蛛网,你穿过它。它只是有点毛绒绒的东西。没什么大不了的。编织这张网的蜘蛛对你形成的威胁,不会大过于一只瓢虫或者是一只蝴蝶。我向你保证,如果你穿过100张蜘蛛网,你将会改变你最本能的反应,你现在早上在公园散步、或者到你祖母的阁楼,或者到地下室的时候,再也不担心蜘蛛网了。你可以将此经验应用于一切事物。
如果你在外太空行走的时候失明了,你的自然反应是恐慌。它会使你紧张和担心。但我们曾考虑过所有毒液,我们实践了各种不同的蜘蛛网。我们知道该了解的关于宇航服的一切,我们在水下训练过数千次。我们不只是实践任务顺利的情况,我们一直都在练习如何处理出差错的情况, 这样,你不断穿过那些蜘蛛网。不只是在水下,也在模拟实验室戴着头盔和手套,所以感觉是很真实的。当你最终真正在外太空行走时,它和想象中的感觉有诸多不同,但是即使你第一次出去,即使你失明了,你自然的惊慌反应不会发生。
相反,你四处看看然后想,“好吧,我看不见,但听得见,我可以说话,斯科特▪帕拉辛斯基是和我一起从这里出去的。他能过来帮我”。我们其实练过怎么救援丧失行为能力的组员,所以他可以帮助我像飞艇一样飘浮,如果有必要还可以把我塞进气密舱中。我自己也能找到方法回去。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。事实上,如果你继续哭一会儿,在你眼里的粘稠物就会开始淡化,然后你就恢复视力了,如果你与休斯顿地面指挥中心沟通,他们会允许你继续工作。我们完成了这次太空行走所需完成的全部内容,我们回到飞船里面,杰夫用棉花清理了我眼睛周围的东西,其实只是防雾剂,类似油和肥皂的混合物,跑到我的眼睛里。所以现在我们使用强生公司的无泪系列产品,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该使用这系列产品的。
但关键在于,认为的危险与实际的危险,这两者的区别。哪里有真正的风险?什么是你真的应该怕的东西?而不是杞人忧天的泛泛恐惧。你可以彻底改变你对事物的反应,这使你能去一些地方、看一些东西、做一些事,那些你本来以为彻底无望的事。
在那里你能看到南撒哈拉的沙砾,或是纽约市,你看到的样子好像梦幻一般,或是随意分布的东欧方格田野,而五大湖看起来就像聚在一起的几滩小水洼。你能看到旧金山的断层带,还有桥下的水倾泻而出,你所看到的是如此截然不同,是你以前没有征服恐惧时用尽方法也看不到的。不通过这种方式,你将永远不会看到如此壮美的景象。
该结束了,是时候回家了。我们三个爬进我们小小的太空船联盟号。随后这艘太空飞船从空间站分离坠入大气层。两端的部分开始熔化,我们抛弃它们,让它们在大气中燃烧。剩下的部分只是那个小小的子弹头,我们坐在里面,随后它落入大气层。本质上来说,你是搭着一个陨石回家,乘坐陨石是可怕的,我们理应是尖叫着返回地球,但是我们的反应却恰恰相反。因为20年前,我们开始学习俄语,然后我们用俄语学习轨道力学,之后,我们学了运载工具控制理论,然后我们进入模拟器并一遍又一遍地练习。你可以操纵飞行这个陨石让它降落在半径约15公里的地球上的任意位置。所以当我们宇航员们返回地球的时候,当我们搭乘联盟号宇宙飞船进入大气层,我们不是在尖叫,我们在大笑;这太好玩了。当巨大的降落伞打开时,我们知道如果它无法打开,有第二个降落伞备用,并且它的运行犹如一个钟表装置般精密。
回来了,我们雷鸣般地回到地球,联盟号飞船降落在哈萨克斯坦的土地上。俄罗斯 Mi-8型搜寻救援直升机一架又一架地出现。中部时间上午3时14分48秒,我们着陆了。飞船不停滚动直到停止,就像有人把你的飞船扔在地上那样,但你已经对此做好准备了,你在一个定制的座椅上,你了解避震器的工作原理。终于,俄罗斯人来了,把你从飞船中拖出来,让你坐在椅子上,你现在可以回想那令人难以置信的经历。
你已完成了那个九岁男孩的梦想,这本来是不可能实现,而且还很吓人、很恐怖的梦想,现在却实现了,你还找到了重新改造自己的方法,来改变你的原始恐惧,让你能活着回来,带着丰富的经验和启示传授给别人——那是以前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。我想再次强调,我们不是机器在探索宇宙,我们是人类,我们有能力去适应,有能力去理解,有能力在新环境下自我认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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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做過最可怕的事情是什麼? 或者我這麼問吧:你做過最危險的事情是什麼? 你為什麼要做它?
我知道我做過最危險的事是什麼。因為美國宇航局算過。回顧最初的五次航天飛機升空發生災難的機率,在那五次發射當中是九分之一。即使在我首次登上航天飛機的1995年,現在我們回頭看,那架編號74的航天飛機,失敗機率仍然有大約百分之三十五到四十分之一左右。有點風險。
所以那天真的很有意思。你在肯尼迪航天中心醒來,這一天,你即將出發前往太空,你意識到,在這天接近尾聲的時候,你要麼光榮地、毫不費力地在太空中漂浮著,要麼就已經死了。你進入肯尼迪航天中心,走進更衣室,就是那個我們童年心目中的大英雄用的同一個更衣室,尼爾·阿姆斯特朗和 巴茲·奧爾德林也曾在此更衣,隨後登上阿波羅號火箭前往月球。
我穿著加壓服,乘坐宇航局的廂式車,向發射台駛去。當你即將抵達肯尼迪航天中心,通常是黎明前, 距離你不遠處的, 被氙氣大燈照得鋥亮的, 就是你將搭載的宇宙飛船——它會帶你離開這個星球。我們全體人員坐在車里很安靜,手牽手,看著那宇宙飛船越來越大。我們搭乘電梯上去,用手和膝蓋爬進太空飛船,一次進一個人。我挪動到我的椅子上,讓自己坐定下來,背部緊貼座椅。接著,艙門關閉了,突然間,我一生都在夢想和不敢承認的事情正在成為現實,我從九歲開始就有的夢, 現在突然在未來的幾分鐘內就要成真了。
航天飛機是非常複雜的運載工具;它是有史以來最複雜的飛行工具。在宇航界,我們有一種說法是, 問題沒有最糟只有更糟。 (笑聲) 你在駕駛艙內頭腦十分清醒;你在想著所有你需要 完成的事情,包括所有的開關和所有的小閘門。隨著時間越來越近,你也越發興奮。在發射前的三分半鐘,背後巨大的噴射器,其尺寸如同教堂的大鐘,來回搖擺。感覺就像整個宇宙飛船隨之搖擺,彷彿你腳下的飛船是活的,像是大象要站立起來。然後在發射前約30秒時,飛船完全地活動起來—— 準備好要出發了——加速處理器在運行,計算機都是自控的,它已準備離開這個星球。在發射前15秒的情況是這樣的: (視頻)聲音: 12、 11、 10、 九、 八、 七、 六... (航天飛機準備起飛) — — 開始,二,一, 助推器點火,發射航天飛機, 返回空間站,鋪平道路...... (航天飛機起飛)
搭載航天飛機感覺到的是難以置信的力量。你被比自己強大許多的東西握在手中。它劇烈地搖晃著,讓你難以集中精神操作你面前的設備。就像你在巨型犬的下巴里,你後背好像有一隻腳正抵著你,將你推向太空, 瘋狂加速直衝雲霄,帶著你穿越氣層,而你身在一個非常複雜的環境里, 要專心、緊盯飛行器, 經過一道道關卡的同時,你的臉上綻放的微笑愈來愈大。
兩分鐘後,固態火箭助推器爆炸脫落,你只剩液態引擎,含有氫和氧,這感覺猶如你在高速賽車,腳踩在地上,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前進。你變得越來越輕,我們所感受到的推動力越來越強。這種感覺就像有人在往你身上澆築水泥似的。終於,在約8分鐘40秒之後,我們到達正確的高度,正確的速度,正確的方向,接著引擎關閉了,我們失重了。我們還活著。
這是一次奇妙的體驗。但我們為什麼要冒這個險呢?為什麼要做如此危險的事情?
在我看來答案是相當簡單的。在我年輕的時候,我就發現這是我想要做的事。我觀看了人類第一次的月球行走,對我來說,這太清楚了——我想要自己未來也成為這樣的人。但真正的問題是,你如何處理隨之而來的危險,和伴隨危險而來的恐懼呢? 你如何區分恐懼與危險?
在心裡有了那樣的目標,我就過上了一種所有小細節都不肯放過的生活,一切都為了讓這個夢想成真。
為了去太空幫助建立國際空間站,你搭乘一輛價值上百萬英鎊的交通工具,它以五英里每秒、八公里每秒的速度繞地球飛行,相當於一天內繞地球16次,飛船裝載了200場有待在太空中完成的實驗,這些實驗將會解釋宇宙是由什麼組成的。但也許更重要的是,它能讓我們以獨特的視角看這個世界,這是不可能通過任何其他方式完成的,能夠在這樣的高空往下看你會驚訝到連下巴都掉下來——轉動著的地球華麗得令人瞠目結舌,像一個會自動旋轉的畫廊,展覽著最奇幻的藝術品,而這件藝術品就是這個不斷變化的世界。而因為這樣的速度,每45分鐘你就會看到一次日出或日落,持續半年之久。
最棒的部分,是出艙行走在太空里。你搭乘著「單人宇宙飛船」,也就是你自己的的宇航服,你將會和世界一起穿越太空。這是個完全不同的角度,你不是抬頭去看宇宙,而是你和地球一起在宇宙中翱翔。你用一隻手抓住飛船,看著世界在你身邊轉動。它無聲地呼嘯著,傾瀉出各式各樣的顏色及質地在你旁邊,使你萬分著迷。如果你能將視線移開,去看看手臂底下其餘的一切,它是深不可測的黑暗,帶著一種奇特的質地,讓你覺得好像能把手伸進去似的。你一隻手緊緊抓住飛船,那是你與其他七十億人唯一的連結。
我在飛船外進行第一次太空行走的時候,我的左眼失明瞭。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。突然間,我的左眼就失明瞭,並伴隨著劇烈的痛苦,我不明白眼睛失明的原因。我考慮著,下一步該怎麼辦呢?我想,也許這就是我們人類有兩隻眼睛的原因,所以我繼續工作著。但不幸的是,在失重情況下,眼淚不會掉下來。所以你眼裡的液狀球體變得越來越大,與你的眼淚混合在一起,直到最後,液態球變得很大,表面張力讓它跨過你的鼻梁,像一個小小的瀑布,進入你的另一隻眼睛,於是我就徹底失明瞭。那時我在太空飛船的外面。
那麼你最可怕的遭遇是什麼?
也許是蜘蛛。很多人都害怕蜘蛛。人們確實會害怕蜘蛛——蜘蛛令人毛骨悚然,它們有長長的毛茸茸的雙腿,有種蜘蛛,叫隱居褐蛛——非常可怕。如果棕色隱士咬了你,你的腿上將會出現可怕的大面積肌肉壞死。現在可能就有一個隱居褐蛛在你身後的椅子上。你怎麼知道有還是沒有呢?如果有一隻蜘蛛爬到你身上,你就會瘋狂地打它,因為蜘蛛都很可怕。那你現在可能要問了,餵,到底有沒有一隻隱居褐蛛在我旁邊的椅子上?我不知道。有隱居褐蛛在這裡嗎?
如果你真的做過研究,你就會發現,在世界上有約5萬種不同類型的蜘蛛,在這5萬種蜘蛛中,大約有二十多種是有毒的。如果你在加拿大,冬季寒冷,在不列顛哥倫比亞省有約七百二三十 種不同類型的蜘蛛。其中有一種是有毒的,它的毒液甚至並不致命,它會蜇你讓你有刺痛感。那種蜘蛛身上還有著美麗的標記,好像在告訴人們「我很危險,我的背上有個大大的輻射符號,我是黑寡婦。」所以,你只需稍微小心,就可以避免碰到蜘蛛—— 蜘蛛生活在離地面很近的地方,你在路上走著,永遠不會碰到一張蜘蛛網,被上面的黑寡婦蜘蛛咬傷。黑寡婦蜘蛛不會編織這樣的蜘蛛網,它們的網通常會在角落里。它名叫黑寡婦,那是因為母蜘蛛會吃掉公蜘蛛;它根本不在乎你。因此,事實上,下一次你看到一張蜘蛛網的時候,你不需要感到恐慌,也不需要拿出原始人般手舞足蹈的求生反應。危險與恐懼完全不同。
你如何能夠克服它?你如何能改變自己的行為?
很好辦。下次當你見到一張蜘蛛網的時候,先仔細端詳一下,確保它不是黑寡婦蜘蛛的網,然後你穿過它。後來,你看到另一個蜘蛛網,你穿過它。它只是有點毛絨絨的東西。沒什麼大不了的。編織這張網的蜘蛛對你形成的威脅,不會大過於一隻瓢蟲或者是一隻蝴蝶。我向你保證,如果你穿過100張蜘蛛網,你將會改變你最本能的反應,你現在早上在公園散步、或者到你祖母的閣樓,或者到地下室的時候,再也不擔心蜘蛛網了。你可以將此經驗應用於一切事物。
如果你在外太空行走的時候失明瞭,你的自然反應是恐慌。它會使你緊張和擔心。但我們曾考慮過所有毒液,我們實踐了各種不同的蜘蛛網。我們知道該瞭解的關於宇航服的一切,我們在水下訓練過數千次。我們不只是實踐任務順利的情況,我們一直都在練習如何處理出差錯的情況, 這樣,你不斷穿過那些蜘蛛網。不只是在水下,也在模擬實驗室戴著頭盔和手套,所以感覺是很真實的。當你最終真正在外太空行走時,它和想象中的感覺有諸多不同,但是即使你第一次出去,即使你失明瞭,你自然的驚慌反應不會發生。
相反,你四處看看然後想,「好吧,我看不見,但聽得見,我可以說話,斯科特▪帕拉辛斯基是和我一起從這裡出去的。他能過來幫我」。我們其實練過怎麼救援喪失行為能力的組員,所以他可以幫助我像飛艇一樣飄浮,如果有必要還可以把我塞進氣密艙中。我自己也能找到方法回去。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。事實上,如果你繼續哭一會兒,在你眼裡的粘稠物就會開始淡化,然後你就恢復視力了,如果你與休斯頓地面指揮中心溝通,他們會允許你繼續工作。我們完成了這次太空行走所需完成的全部內容,我們回到飛船裡面,傑夫用棉花清理了我眼睛周圍的東西,其實只是防霧劑,類似油和肥皂的混合物,跑到我的眼睛里。所以現在我們使用強生公司的無淚系列產品,其實從一開始我們就該使用這系列產品的。
但關鍵在於,認為的危險與實際的危險,這兩者的區別。哪裡有真正的風險?什麼是你真的應該怕的東西?而不是杞人憂天的泛泛恐懼。你可以徹底改變你對事物的反應,這使你能去一些地方、看一些東西、做一些事,那些你本來以為徹底無望的事。
在那裡你能看到南撒哈拉的沙礫,或是紐約市,你看到的樣子好像夢幻一般,或是隨意分布的東歐方格田野,而五大湖看起來就像聚在一起的幾灘小水窪。你能看到舊金山的斷層帶,還有橋下的水傾瀉而出,你所看到的是如此截然不同,是你以前沒有征服恐懼時用盡方法也看不到的。不通過這種方式,你將永遠不會看到如此壯美的景象。
該結束了,是時候回家了。我們三個爬進我們小小的太空船聯盟號。隨後這艘太空飛船從空間站分離墜入大氣層。兩端的部分開始熔化,我們拋棄它們,讓它們在大氣中燃燒。剩下的部分只是那個小小的子彈頭,我們坐在裡面,隨後它落入大氣層。本質上來說,你是搭著一個隕石回家,乘坐隕石是可怕的,我們理應是尖叫著返回地球,但是我們的反應卻恰恰相反。因為20年前,我們開始學習俄語,然後我們用俄語學習軌道力學,之後,我們學了運載工具控制理論,然後我們進入模擬器並一遍又一遍地練習。你可以操縱飛行這個隕石讓它降落在半徑約15公里的地球上的任意位置。所以當我們宇航員們返回地球的時候,當我們搭乘聯盟號宇宙飛船進入大氣層,我們不是在尖叫,我們在大笑;這太好玩了。當巨大的降落傘打開時,我們知道如果它無法打開,有第二個降落傘備用,並且它的運行猶如一個鐘錶裝置般精密。
回來了,我們雷鳴般地回到地球,聯盟號飛船降落在哈薩克斯坦的土地上。俄羅斯 Mi-8型搜尋救援直升機一架又一架地出現。中部時間上午3時14分48秒,我們著陸了。飛船不停滾動直到停止,就像有人把你的飛船扔在地上那樣,但你已經對此做好準備了,你在一個定制的座椅上,你瞭解避震器的工作原理。終於,俄羅斯人來了,把你從飛船中拖出來,讓你坐在椅子上,你現在可以回想那令人難以置信的經歷。
你已完成了那個九歲男孩的夢想,這本來是不可能實現,而且還很嚇人、很恐怖的夢想,現在卻實現了,你還找到了重新改造自己的方法,來改變你的原始恐懼,讓你能活著回來,帶著豐富的經驗和啓示傳授給別人——那是以前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。我想再次強調,我們不是機器在探索宇宙,我們是人類,我們有能力去適應,有能力去理解,有能力在新環境下自我認知。